关于吴门自发读书小组阅读《纯批》的版本,我个人推荐李秋零译本,去年又出了经过修订的注释本,应该是中译版本中最好的。
当然,备选的还有邓晓芒译本,关于李译和邓译哪个更好似乎有许多争论。两个译本都标榜忠实原文,但李的忠实主要在遣词上,而邓主要在造句上。李秋零甚至在必要的时候是愿意把“银河”译成“牛奶街”的,而邓晓芒则宣称尽量不改变德文句式。
再加上康德本人的著作就出名地晦涩,所以说任何中译本都不能指望它流畅好读。但相比较而言,我认为还是李译本准确且更好读,为什么呢?首先我们不妨分析一下上述两种忠实方式。一种是忠实于词语的源流,二是忠实于句子的结构,哪一种更加重要?我们知道繁复的嵌套长句是西方语言本身的特点,而不是哲学著作的特点,当然哲学论证一般逻辑性更强,因此句式可能会比一般用语更繁复一些,但这些繁复的嵌套结构本身究竟蕴含着多大的哲学意义呢?关键在于,句式是为了表达,虽然语词的前后顺序和停顿方式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富有含义的,但哲学家毕竟不是诗人,而且康德本人也不是以文法著称的作家,语句的节奏对他来说未必是那么重要的环节。而且,德文和中文本身的行文结构与节奏就有极大不同,在中文中照搬德文的行文结构,也未必能够忠实地再现作者的思绪。只有译者在吃不准意 思,或者拿不准表达方式,又没有太多功夫去斟酌的情况下,才不得不咬着原文的结构译出,这本应是译者引以为耻的地方,而在邓晓芒等人那里这反倒成了一项功绩了。
相比而言,遣词上的忠实却是更为重要的。在一个天文学文本或日常文本中,把银河译成牛奶路当然是个笑话,但在哲学文本中就未必了。哲学讲究对概念的正本清源和重新构建,而这些创造性运用往往都需要去挖掘语词中潜藏的某些元素和线索。而且,哲学文本中的重要概念之间相互纠缠,互相贯通,决不能随意而为。把 Milk Way译成银河,也许在局部的表意上是准确的,但有可能失去了和其它概念(例如牛奶、路)的关联,译者在这方面小心谨慎是更合理的。
无独有偶,按张志扬所作的比较,“认为邓译属意在言先,理解在先,而且将自己的理解融入了翻译,李译则是言在意先,康德怎么说,他就怎么译,还尽量让康德说中文,翻译是让原文再生。这是两种不同的翻译风格。”我觉得张先生这里是过分客气,其实有点语带讥讽:邓晓芒就是自作主张地瞎译。那么邓晓芒对康德的理解到不到位呢?也许你要说,杨祖陶和邓晓芒师徒二人十几年苦心研读康德,理解肯定精深了吧。但一方面,李秋零几乎一人担当康德著作全集的翻译,下得功夫不会更少,而且对康德的理解可能更加生动和全面;另一方面,几十年苦心钻研也未必真能吃透,许多中国老一辈的马哲研究者都是活生生的例子。反正,邓晓芒的《康德哲学讲演录》我读过,感觉一般,不疼不痒,而他的《黑格尔辩证法讲演录》读得感觉也不怎么样,让我对他的理解力信心降低。
不过我没有细心比对过两个译本的差异。我第一次读《纯批》用的是邓译本,读不下去半途而废了,第二次才看的李译本,感觉理解得通畅多了,但也有可能是因为我毕竟在这段间隔中有所长进的缘故而造成的错觉。这次重读也许我会再拿邓的《句读》参照看看,再细作对比吧。
一个经常被人提到的对比关于Erscheinung和Phenomenon的翻译——蓝公武均译作“现象”,韦卓民分译为“出现”和“现象”,邓晓芒译作“现象”和“现相”,李秋零则分别译作“显象”和“现象”。 ——至少从现象学的立场来看,邓译似乎反了,李译还原了“显示”的含义,又给现象学的既成用法留出了位置。
总之,我建议读书小组以李秋零译本为主,首选11年注释本,也可以用全集版或04年出的单行本。邓晓芒译本可作参考,有余力者再去找英文本和德文本。
最后附上两篇相关报道:
你知道结构对于语言意味着什么吗?改变结构很可能改变的是一种思维方式。我有点惊叹,到底是什么是创造性?原来的优秀的经典,被很多垃圾错误的解读,反倒被认为是创造性,中国的哲学可真是让人担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