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羡林:《牛棚杂忆》

季羡林:《牛棚杂忆》

季羡林:《牛棚杂忆(手稿本)》,中国言实出版社2006年,9787801288799

悼念季老的仪式就算是做完了吧。

相比起来,我推荐的仍是《束星北档案》,不过《牛棚杂忆》也别有一格。如果说《束星北档案》是一出地地道道的悲剧,那么《牛棚杂忆》更像是一出滑稽剧,当然是黑色的幽默。

文革何以可能?这是季老提出的最后一个问题。文革是一场奇迹,攒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这才以无比荒谬的方式绽放出来。所谓的十年浩劫,只是其最为绚烂的一段时期罢了,这朵奇葩早在五十年代就开始绽露了(不知道情况的可补《束星北档案》),而直到今日,它也从未真正凋落过。这朵奇葩的本质,按季老的理论,就是“折磨人”,按时髦的术语来讲,就是“SM”。人民群众的S,知识分子的M(按季老说是“原罪感”),都是根深蒂固的,只要舞台搭好,多么变态和荒诞的演出都有可能了。即便在现在这个时代,谁能保证啥时候再会疯狂一把呢?今天的年轻人回头看文革,觉得荒唐,肯定会觉得类似的事情怎么也不可能再发生了,即便在发生,至少自己也不会头脑热昏吧。然而季老用切身的经验告诉我们,这种自信有点可疑。他亲眼见证了国民党的荒唐,又到德国见证了纳粹的荒唐,都觉得可笑,然而当他自己陷入到一个更大的荒唐剧中时,他却直到此剧高潮之后才逐渐醒觉。实在是因为“荒唐”这种景象,只有冷眼旁观的人才瞧得明白,而演出者自己往往是浑然不觉的。今天的中国虽然不至于像那时候那样,举国上下齐心协力演绎同一出滑稽戏,不过零碎的大大小小的滑稽剧却是百花齐放争奇斗艳。我们不能不重视这样的问题:“如此这般荒谬绝伦的事情,竟是如何可能发生的?”知识分子们总爱从自身找原因,总要寻求自己来承担责任,这就是知识分子的原罪感,知识分子的M性。而政客和民众,是不爱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的。好吧,无论如何,至少,多给知识分子些自责的权利吧,知识分子在自责之于,捎带些针砭讥讽,那是难免,并不会破坏和谐稳定的。照季老的话说,中国的知识分子历来就是“爱国没商量”,——你爱她,她虐你,把你虐得不成人形了,你还爱,这岂不正是M的典范么?季老说起这些话来,实在是在真诚的情感中杂着辛酸的荒谬感。他说道:“我平生优点不多,但自谓爱国不敢后人。即使把我烧成了灰,每一粒灰也还是爱国的。可是我对于当知识分子这个行当却真有点谈虎色变。我从来不相信什么轮回转世。现在,如果让我信一回的话,我就恭肃虔诚祷祝造化小儿,下一辈子无论如何也别播弄我,千万别再把我弄成知识分子。”(239页)

2009年7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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